治病六喻

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赵洪钧先生在搜狐和新浪开设“医学传心堂”已一、二年的时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   在开课授徒、诊疗实践中将积累的大半生行医经验总结为“治病六喻”发表在搜狐和新浪相关的博客和圈子里。

 

        以下是该文。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治病六喻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一、治病如开锁

 

    病如一把锁，治病就是设法打开这把锁。开锁需要钥匙，医生诊治疾病，就是认准要开的锁并找到钥匙。这就是把疾病和疗法的关系看做锁钥关系。

    这未免是彻头彻尾的机械论观点，但对认识治病还是有些意义。锁和钥匙的关系最好是：

    ①一把锁只有一把钥匙能开开，这把钥匙也只能开这把锁。否则，不是好锁，或者不是好钥匙。

    ②开锁过程中钥匙对锁没有任何损害。如果损害很大，就莫如用大铁锤或铁棍砸开或撬开锁。

    正如每一把锁都应该有一把专用钥匙一样，每一种病都应该有一个专用疗法。诊断就是认清楚锁，治疗就是拿来这把锁的专用钥匙开锁。

    假设医学问题完全如此，学医、做医生或医生治病就相当简单了。临床上有没有基本上和锁钥关系一样的诊治问题呢？答案是：完全呈锁钥关系的几乎没有，接近者也比较少。

    最接近锁钥关系的病种大概只有地方性甲状腺肿。这种病的病因就是缺碘，碘也只能防治这种病。碘防治此病的效果都很好——只要甲状腺肿不是很大，补充碘剂都会迅速见效且不复发。这就是为什么，食盐加碘在我国（和全世界）消灭了这种病。类似病种还有维生素缺乏，特别是脚气病（维生素B1缺乏）和坏血病（维生素C缺乏）。大体类似锁钥关系的问题还有某些疾病的预防。尽管这不是治疗——开已有的锁，却针对性很强而且很有效。其中，天花、伤寒、小儿麻痹、破伤风等预防接种或预防注射效果之好是当代人的常识。还有很多外科问题的诊治类似锁钥关系。如各种体内异物、关节脱位——特别是习惯性的、膝关节绞锁、较轻的肠梗阻、嵌顿疝等等。

抗菌药用于感染性疾病，也可以用锁钥理论来说理，不过更加不贴切（我把这个问题放在“治病如打仗”中讲）。近年大普及的各种微创放置支架手术，也颇接近锁钥原理。比如，冠状动脉某一局部狭窄了，微创地、准确地把一个支架放在那里，至少暂时解决了狭窄——很像用特定钥匙打开了一把锁。不过，大家知道有万能钥匙（实则多能钥匙），也有靠钥匙开不开的锁。治病也是这样：不少药能治多种疾病；一种疾病常有多种疗法。只是，一般说来此类情况都不是很灵。当然，也有不少没有钥匙能开的锁。这就是不治之症。注意，在这里，不治之症不都是死症，而是还包括某些终生不可能痊愈或必留残疾的伤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二、治病如助人过一道坎儿或助人推车上坡

    患病像行路人遇到了一个坎儿，或者更形象地说：病人就像推车者到了一座拱桥桥头——不得不推车上坡。大多数伤病是可以自愈的。所以，多数推车人经过努力都能自己把车推上去——到了拱顶就一路下坡，不需要帮助了。不过，让推车人省点力气总是更好。所以，多数情况下，治疗有效不过是医生给推车的人顺势加了一把力，甚至不过是站在旁边给他呐喊一两声助威而已。注意！不要认为喊一声“加油！”不能算是助力。这常常比帮他推车或拉车还有效。否则，赛场上的拉拉队就完全是多余。只是，这种精神帮助不仅仅限于加油鼓励，还有解释、同情、理解、安慰甚至亲人般的爱或呵护。这些精神帮助对任何疾病都有好处，对心因性疾病尤其有效。再请注意！用力帮助推车人上坡，不是只有前后助力或加油喝彩这几种办法——还可以减轻车上的载重。按正邪理论看上述办法，前后助力或加油喝彩是扶正。减轻车上的载重是祛邪。

    当然，疾病的轻重各种各样。假如正气很充实，他往往不需要就医就能过坡。甚至，他还有意地加重负载。比如，有的病人感冒后打拳、饮酒后出汗速愈。

    有的人则完全推不动车了：或者因为负载太重、坡太陡——邪气太盛；或者因为推车人太虚弱——正夺太甚，只能靠医生帮他推。这显然是很危重的情况，一般说来，极少获救。

    绝大多数临床问题处在以上两种极端情况之间。

医生一定不要使反劲儿——犯原则性错误，使本来可以不药而愈的疾病，也就是很好治的疾病，变得危象环生，甚至无可救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三、治病如护堤防洪

正像人人都可能有毛病或随时发生伤病一样，河海大堤也都有隐患。所谓蚁穴之孔，溃堤千里，就是此意。不过，当堤岸坚固，水位较低，风平浪静，天气晴朗时，总是相当安全。当然，即便这时，也要常规巡视并加固堤防（如常人坚持锻炼身体），提高警惕。因为这时也有可能局部溃堤——比如蚂蚁或老鼠在堤上打了个洞，于是局部漏水较重。不过，这种情况相对好处理——迅速堵住决口就万事大吉了：当时损害很小，也几乎不会留下后遗症。当然，处理这种情况也要求护堤者——医生高水平：快、稳、准、狠地堵住口子而且效果持久又不造成其他损害才是高水平。显然，这样的医生必然理论精深、技术高超、设备精良、责任心强。一旦堤岸年久失修，千疮百孔，又赶上倾盆大雨，狂风大作，波浪滔天，阴雨连绵，水位早已过了警戒线，到处都可能决堤，情况就危险了。假如这时再人力、物力匮乏，对护堤者——医生的水平和能力等就是严峻的考验。因为他必须倾尽全力、敏捷判断、面面俱到、措施准确、千方百计、充分使用可利用的简陋手段。总之，这时最看护堤者——医生的水平。当然，即便医生很好，甚至其他人力、物力都完备，还是可能出现溃堤千里、无可挽回的结果。这超出了人力极限或者是正常自然规律，对此不必有什么遗憾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四、治病如浇地

    举此例有助于理解一方多病、一病多方以及中医有学派不同的问题，也有助于理解解决多因素问题的理论。多浇地或至少达到一定的效率是操作者的目标，过程当中的因素至少有：①水源②抽水设备③水沟④目标地平整程度⑤目标地坚实（是否漏水）程度。

    浇地的效率不满意，就是这个过程中有毛病——对人体来说就是有了疾病。怎样解决这个毛病呢？当然，最好是找到毛病的关键所在。上述5个因素都可能是关键所在：一般情况下，毛病主要出在一个环节上——比如水沟跑水或者浇的地漏水。于是，校正有毛病的环节，问题就顺利解决了。不过，不总是能够准确地找到有毛病的环节，或者即便找到了，你却没有校正那个毛病的能力。这时怎么办呢？我们可以在其他环节上下功夫。比如，你擅长平整土地。把土地打整得更平整，在其他因素不变的情况下，就可以浇更多的地。同理，你擅长修整水沟，水在里面阻力最小，又尽量不渗漏，也可以提高浇地效率。擅长整修水井、提高水位，擅长修理抽水机等等也是如此。然，你也可能哪一方面都不高明，但你很勤勉，把各个因素环节都再打整一遍，无疑也能提高效率。

    很多时候治病也是这样。特别是诊断不很清楚时，常常如此。比如，心脏不好导致的慢性充血性心力衰竭，很接近浇地。直接原因是，心脏收缩无力。初始的病因则有先天性心脏发育缺陷、风湿性心脏瓣膜病、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导致心脏供血不全、高血压或甲亢的长期加重心脏负担、心肌炎、动静脉瘘、心肌瘤等等。这时的不良后果是不少地方充血。特别是肺脏充血导致的呼吸困难是此病的主要痛苦。西医常规治疗心衰的药物是强心剂和利尿剂。前者增加心脏收缩力，后者减少血容量，间接减轻心脏负担。

    还有无其他措施呢？显然有的。比如，减肥就有效——因为必然减轻了心脏负担。这就是为什么消瘦者无论患肺心病、冠心病还是高心病，预后都更好一些。

    给氧也有效。如果是冬天发病，提高室温也有效。某些降压药物也有效。体位调整也有效——病人常保持的最舒服的体位，必然是心脏负担最小。

    中医的办法也有效。类似西医的强心、利尿之外，还可以推拿、按摩等。就是强心、利尿，中药的药理过程也不同于西医，故中西医同时使用效果更好。当然，最好是还原关键病理变化——消除始动病因让心脏回归常态，实际上很少可能。于是，大家都在治标上下功夫。标的环节有多少，就有多少治标的方法。

加之，同一环节又可以有很多调节方法，治疗一种疾病就可以有很多方法。

    明白了浇地问题，还有助于理解中医有不同（甚至针锋相对）的学派。其中最为人熟知的是伤寒学派和温病学派；温补学派和反温补学派。

    学派的形成，有理论认识上的根源，也有习惯或擅长起作用——理论认识差异也可以视为擅长不同。

比如，伤寒学派更强调维护阳气，温病学派更强调保存阴液。温补学派更提倡扶正，反温补学派更提倡祛邪。如此说来，对着干的两大派都是正确的吗？

答案是：一般说来主要是强调的方面不同。面对典型的大实、大虚、大寒、大热，除非是只会空谈的医家，诊断和疗法原则上是会基本一样的。当然，也有学派代表人物理论上过于绝对，因而明显错误。如河间学派创始人刘完素完全不承认伤寒有阴寒之证，张子和不承认正夺（即纯虚证）是病态就是走极端过了头儿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五、治病如打仗

    古人说：用药如用兵。于是，治病如打仗。打仗首先要分清敌我，治病首先要判断正邪。敌我强弱决定着战争是进攻还是防守。正夺还是邪盛，决定着治疗原则是扶正还是祛邪。

国力强盛，军队训练有素，装备精良，士气旺盛，有小股外敌入侵，必然会被迅速消灭于局部。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人，实际上时刻经历着致病原因入侵，还几乎天天会有小外伤，而不得病——不必就医且迅速自愈的小毛病。最宜于和打仗类比的疾病是感染性疾病。人体生理构造和生理功能与感染病原之间是典型的敌我关系。

    人体抗感染部队有两大军事力量：非特异性免疫队伍和特异免疫队伍。非特异免疫部队类似野战军，特异性免疫部队类似国防军——其中的特警更是针对特发危机事件。加上人类发明的抗感染药物，人体就有了三大抗感染部队。

抗感染药物可以看做人体抗感染力量的友军。但是，抗感染药物这支友军并不总是和那两支部队协同得很好。相反，除了有很多别的毒副作用之外，抗感染药物还常常削弱那两支部队的战斗力——友军之间常有摩擦。更要注意！感染性疾病痊愈主要靠人体免疫部队，而不是抗菌药。尽管有的情况下它们的疗效卓著，还是必须有比较健全的人体免疫。

    再需注意！和战争中部队必须有良好的后勤保障和人民支持一样，人体免疫要以其他生理机能比较旺盛——即正气充实——为基础。假如病人严重营养不良或者有其他代谢异常等紊乱——即较严重的正气夺——就不可能有正常的免疫力。正如一个贫弱的国家，经济落后，政治腐败，社会秩序混乱，一旦遭到外敌侵犯，必然会一败涂地。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情况下扶正都是最重要的措施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六、治病如治国

    国家是最复杂的动物社会组织；人体是最复杂的动物机体组织。人体又和国家、社会密切相关。

    治国头绪万端，若撮其要，不过是：健全政治（即健全调控机制）、发展经济、醇厚民德而已。欲达此目的，必须树正气、祛邪风。这样才能形成一个强大而和谐的国家。假如立国方针乖戾——像二战之前的德国和日本那样，虽可迅速富强于一时，却迅速四处用兵，结果几近万古不复。

    治病头绪万端，若撮其要，不过扶正、祛邪而已。扶正者，不仅仅肉体康健，还要精神高尚、道德醇厚；祛邪者，不仅要谨避外感六淫，更要避免七情过盛。一旦受邪，要不遗余力地及时驱除。否则，即便天生健壮，也会因声色狗马、酒色财气、吃喝嫖赌，乃至沾染毒品而迅速不可救药。近年的金融危机，本质上是因为此前的全世界政治经济调控机制长期纵容人的贪婪。邪恶之气长期作祟，必酿大祸。

    自然，治国、治病都非常复杂。抓纲固然是重要的，宏观调控（综合整体调控）也常常是必须的，但是，周到的微观调控也不能偏废。这就是为什么，多为单一因素的西药常常效果不好，而十多味中药煎成一锅汤，其中成分不下数十、数百甚或成千上万，往往疗效很微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