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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五味堂主

精品连载《江南药商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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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5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一、分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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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成方见宋九的远亲初来乍到,居然常常出去喝花酒,便疑心他与宋九勾结,不然仅仅押货,何来这许多银子?

  成方便留上心,悄悄追踪几次,不曾收获。

  这日再追踪到城外,那人却在僻静处等着他。

  成方吃得一惊,暗自戒备。

  那人道:“成老弟这般追踪某家,可是官府密探?”

  成方摇头。那人便长出一口气,道:“成老弟莫非与丹阳张祜有亲故交情?”

  成方道:“可是作诗的处士张祜?此人乃是名动天下的诗人侠客,何来认识我这无名之辈。”

  那人笑道:“如此便好。”又嘿嘿笑道:“诗人便是,侠客未必。”

  成方道:“此话怎讲。张祜乃是知名的豪侠。”

  那人笑道:“某家行藏早晚会被成老弟看破,索性告诉你,只不许告诉他人。”

  成方便赌个誓。

  那人道:“其实某家方是行走江湖的侠士。”

  成方便按江湖礼数重新见礼。

  那人道:“你百草门会武,某家晓得,大家无怨无仇,自然不会得罪,将来难保还有相照应的一日。”

  成方便道:“萍水相逢,自然义气为先。”

  那人便道:“某家曾与张祜一面交往。”

  成方不由羡艳。

  那人道:“有一夜某家身着夜行衣,腰插长剑,手中提一布囊,来敲张祜的门道此是张侠士家么。那张祜见某家英武,便按江湖礼数很是恭敬。”

  成方道:“想不到张祜也对前辈如此恭敬。”

  那人道:“某家道‘有一仇人,追杀了他十年,终于今夜杀了他,这便是他的头。’那布囊还在流血。张祜很是敬佩某家,拿出好酒招待。某家喝过酒道‘离此三四里路有一义士,对某家有大恩,当初我家破人亡,便是那义士资助,今夜又帮某家杀仇人。某家想报答他,如果今夜能报答了他,某家平生恩仇便尽了了,做人痛快之极。只是今夜我不曾带银两,听说张侠士最是讲义气,能不能借某家一千两银子?今后赴汤蹈火,万死不辞。’”

  成方道:“一千两银子不是小数,莫非张祜不肯借?”

  那人笑道:“怎不肯借,只他家中也无这多银子,便在灯下将所有银钱拿出来,又将能换钱的丝绢物事统统拿来,做了个数交与某家,约好很快回来。某家道‘痛快,今生再无遗憾了。’将布囊留在他家。”

  成方道:“不知前辈后来为张祜做过什么事?”

  那人嘿嘿笑道:“某家回不去了。”

  成方道:“前辈可又遇见什么事,莫非仇人家人追杀?”

  那人嘿嘿笑道:“某家只是到酒店喝酒去了。”

  成方道:“好潇洒。只是那仇人的头你不要了?”

  那人哈哈大笑:“那是一只血淋淋的大好猪头。”

  成方目瞪口呆。

  那人道:“成老弟既然知晓了,某家也不亏待你。”走到一处树下掏挖一阵,取出一些丝绢等物,交与成方。

  成方犹豫不接。

  那人道:“某家的秉性你也略知一二,喜好喝花酒,开销甚大,所余不多。如今且是半数与你老弟了。”

  成方依旧迟疑。

  那人便怒道:“成老弟如此不仗义,难道要占大头?”

  成方道:“在下只是不敢取。”

  那人便缓下脸来道:“老弟不取,反教某家寝食难安。”

  成方便伸手接了。

  那人叹道:“过不得三五个月,某家又需出门了。”

  成方道:“前辈何不精打细算,只所余也值百两,紧凑些也够置处家业。”

  那人道:“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。清贱日子,某家着实过不惯。”

  成方道:“只天下有几个张祜。”

  那人笑道:“只怕多着。那张祜听说后来再不提侠客二字,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,居然如此,看来从前也只是沽名钓誉。什么豪侠,仗义疏财,杜牧还称他‘谁人得似张公子,千首诗轻万户侯。’哈哈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6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二、合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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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狄四这日来向狄大讨家谱。

  狄大奇道:“要此何用?”

  狄四道:“昨日见二人来此购药,论起宗谱,同样姓杨。一贫一富,只那富者却低声下气,贫者反趾高气扬。”

  狄大道:“有此等事,想来那贫者是弘农杨氏,富者便不知是何处所出了。”

  狄四道:“大哥聪明绝顶。果然那贫者是望族。小弟今日便想来查查家谱,看看咱家是不是望族。”

  狄大道:“狄姓郡望在天水太原。我家世代务农,也不知从何处迁来,总之便是寒门。”嘿嘿作笑:“你连自己姓氏也不晓得,管我家望族寒门做甚,莫不成又想改姓?”

  狄四道:“大哥误会了,姓狄便好。听闻狄姓出了一个名相狄仁杰,咱家与他不是一宗么?”

  狄大道:“自然不是,不然我早已谋他一个好官职。”

  狄四琢磨道:“便不能想法子联宗么?”

  狄大道:“各人自有家谱,万一对不上,寒门冒充望族,可是大罪。太原狄姓做官之人多,更加招惹不得。”

  狄四嘿嘿笑道:“这个小弟自然明白。”

  狄大道:“莫不成四弟有妙计?”

  狄四便趁采购北药之便,来到天水,狄姓子孙散向各地做官的不少,天水姓狄的却不多了。

  狄四好容易寻到一户,那家已经败落,务农为生。那家子弟不肖,镇日斗鸡走狗,家底更糟塌的所剩无几。

  狄四大喜,便求借宿,好歹都是姓狄,那家便也应允。狄四于是求观族谱,自家的自然是不曾带了。

  那家人虽穷,却以望族自居,听狄四口气便觉得是寒门,居然不肯借,只道:“若是同宗,叙谈便得。你家何时自天水迁出,支宗名讳表字如何。”

  狄四自然答不上来,只道:“平素只由大哥掌管,自家年少不经事。”

  那家人冷笑不应。

  狄四早有预料,也不气馁,便悄悄请那家子弟饮酒,许了二十两银子,要借族谱一观。

 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,从不曾见过这许多银子,欣然应允,将族谱偷将出来。

  狄四便从头抄写,专寻迁徙去向不明、从军不回可能死于战事的,约有七八人,心道足够了,便还了族谱,回到杭州。

  狄大便与他对照自家族谱,却无同名。

  狄四道:“南北朝兵荒马乱,改名字也不奇怪。”

  狄大嘿嘿笑道:“话是不错,未必要改。”却选最早一人,约在北魏年间。道:“咱家族谱只到此时,上下相差约有二十年,中间还好加一代。”

  狄四道:“大哥英明。”

  狄大道:“先祖出门行商,不幸遭劫,流落在外,被某某家收留招婿,生子某,子又生孙某,便是族谱支宗。”

  狄四笑道:“不错不错,这样数下来,我比天水那家老家伙还高一辈,下次再去定当要他唤叔叔。”

  狄大道:“休去招惹是非,避犹不及。”问道:“四弟立了大功,这次开销不小吧。”

  狄四道:“路程使费业已报账,只是与那少年的五十两银子无法报。”

  狄大气便上来,巴掌扬起,一时警觉,便看着巴掌道:“五十两?”迟疑道:“碍着阮风陆六,这帐确实不好在镇痛堂报,只有让咱哥俩分摊了。手头不趁便,迟些日子与你。”狄四无奈。

  过得多日,太原狄姓有名少年来杭州作了小吏。狄大狄四便带了族谱前去拜见,大家向上一直追溯至东汉,果然合了谱,论起来还正好同辈,于是兄弟交往不绝。

  狄大狄四自此便成了名门望族。狄大便觉价值远超二十五两,将银子与了狄四。

  百草门的分堂也开得火热,招了七八个七八岁的小孩子,狄大自然便成了堂主。

  狄四得了美婢后,便天台也去得少了。德福堂掌柜的侄女眼看孩儿渐渐长大,邻村的后生早已娶妻生子,百般无奈,心也软了。那掌柜便来寻狄四,预备婚礼。

  狄四道:“我如今与往日不同,乃是望族。也要娶一家门当户对的。”

  那掌柜道:“你一个和尚出身,还望族呢。小心揭你的底。”

  狄四拍胸道:“我如今认了亲哥,便是狄大。乃是天水狄氏正宗。”

  那掌柜道:“待我查过。若果真是名门,便做个妾也成,只是这孩儿便是庶出了。”

  狄四便来向狄大讨族谱,狄大道:“你好不知轻重,天台人知根知底,怎好让他查去。万一闹得大了,怎生收拾?”

  狄四道:“他能看得什么?”

  狄大道:“这掌柜奸猾,却不是好相与的。你难不成还想娶清河张氏还是河东柳氏,果然娶了来,只日日作河东狮吼,婢妾还不是尽赶了去。且安生些,休连累我。”

  狄四便应承娶那女子为妻,那家攀了望族,自然是不会认真查的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6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三、换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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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正气堂中,胡掌柜暴跳如雷,将几名老伙计骂得狗血喷头。

  那老伙计自然不忿,道:“我老楚制药四十年,从不曾出过问题。”

  胡掌柜怒道:“待会宋掌柜带药回来,看你有何话说。”转头向成方道:“你将宋掌柜的话转述一遍。”

  成方道:“吴中一带多处药店反映我正气堂新出的丸药效果不佳,主顾纷纷要求赔偿。”

  那老伙计道:“生药同是一批,毫无分别,怎会有错。”

  胡掌柜只阴着脸冷笑。

  宋九兴冲冲进来,手中提了十多瓶药,交与胡掌柜。

  胡掌柜取一瓶正气丸,拿手一捏,便火冒三丈,这丸药硬得像石头,铁齿铜牙也要硌掉。胡掌柜气得向地上一摔,那药丸砸在青砖上,居然弹起一人高,可好弹到胡掌柜鼻头上。

  宋九呵呵一笑,见胡掌柜脸色发青,连忙打住。

  胡掌柜已是气得讲不得话,拿食指点着老楚。

  老楚拿起丸药,将鼻子嗅嗅,道:“这丸药不是我制的。”

  胡掌柜更加气得讲不得话,坐在椅子中,连身子也动不得了。

  宋九冷笑道:“这瓶子上明明白白正气堂所制,不是你老楚监制又是何人。”

  几名老伙计面面相觑。

  老楚取来清水,在瓷碟中好一阵方将丸药化开,迎着光亮看过,确然道:“这绝非正气堂的正气丸。”

  胡掌柜便直起身。老楚道:“这丸药不但做工粗糙,白术皆未研细,只怕配伍还少的几味,起码没有苏叶桔梗。只怕是别人仿冒。”

  几名老伙计便纷纷拿瓷碟来看,纷纷附议。

  胡掌柜便一把夺来瓷碟,见碟中果然有些较大的白粒,忙道:“你,你肯定么?”

  老楚点头道:“自然肯定,老楚这四十年不是白做的。”

  胡掌柜还是狐疑道:“不会啊,别人仿冒怎会用正气堂的药瓶。”

  宋九嘿嘿笑道:“老楚,莫不是怕负责任?推与莫须有的旁人。”

  老楚怒道:“好你宋九,血口喷人,我老楚从来便不曾做过假药。何人做了,天打雷劈。”

  胡掌柜便道:“胡某还信得过老楚。”吩咐追查。

  库房数人与成方宋九一阵忙乎,却是从杭州退回来的一批成药,只因过了夏季,正气丸等不大好销,退回库来。

  胡掌柜追问宋九,宋九道:“金老板定要退来。”

  众人将一批丸药尽数打开,皆是次货。

  胡掌柜脸色铁青,转头便去。宋九急忙跟去。

  老楚笑道:“宋掌柜仔细脚下。”

  几名老伙计跟着道:“宋掌柜仔细头上。”“有雷啊。”

  成方嘿嘿一笑:“还好回来的船不是我押运的,不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。”

  一名老伙计打趣笑道:“听闻黄河水中尽是泥,跳进去便是洗不清,怎来个‘也’字?还是莫跳的好。”

  老楚道:“那某某只知喝花酒,左右是宋九亲属,杭州又是宋九主管,看宋九如何脱得干系。”

  众人便纷纷嘲弄宋九。老楚道:“当初莫先生要求过严,亲自监督,大家还心中不满。如今管得松了,却出了这等事。”

  众人道:“谁说不是。”便问成方:“莫先生的帮主做得可还好?”

  成方道:“莫师兄进天台山几个月了,还不曾下山呢。如今巨蟹帮的人也向我打听,杜姑娘也向我打听,我家阿姨也追问,我又哪里知晓。”

  一名老伙计笑道:“莫不是遇见仙女了。山中一日,世上一年,等那天莫先生出山了,我老人家就已经上天了。”

  老楚笑道:“你还能升天?只怕要下地狱。”

  那老伙计回口道:“下地狱也无干,只需比老楚高一层。”

  众人大笑,见宋九铁青着脸出门去了。

  众人便纷纷猜测:“八成是胡掌柜辞却了他。”

  宋九却来寻他远亲,那人仔细想过道:“八成是金三将药换了。”

  宋九道:“正气堂的成药做得好好的,他却换了做甚。”

  那人嘿嘿笑道:“难不成自己做便不得更厚一层利?偏又做得不好,便做这移花接木的勾当。”

  宋九叹道:“虽被金三愚弄了,却未有证据,如今胡掌柜只唤我赔,如何是好?”

  那人笑道:“你忘了你这亲戚,却是走江湖的。他不仁,我不义,此事包在某家身上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7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四、招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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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江南水乡,便是初冬也是满目绿色。

  徐先生宴请孙先生,谈得火热。

  徐先生花柳郎中做得滋润,家底渐丰,暗里已盘得三家药店,只名分上寻了一名朋友主管,自家还在僻静处坐堂作郎中,这只金饭碗自不想抛却。

  孙先生著书已成,只不愿轻易示人,便托徐先生为他大张旗鼓招徒。

  徐先生笑道:“师兄要招徒授艺,来求学者还不是挤破门槛。”

  孙先生便打量收多少束修。

  徐先生笑道:“则我便算师兄的第一个徒弟。”

  孙先生笑道:“哪有师弟算徒弟的,收了徒弟,你便是师叔。”

  徐先生笑道:“师叔也不好白当,不若我来为你《运筹经》刻板刊印,只不过有些小小要求。”

  孙先生道:“但讲来。”

  徐先生道:“《运筹经》乃师兄的心血,终究要名垂千古的,师弟自然不敢挂名,只求师兄大笔写篇序言,为师弟留个小名字在上面。”

  孙先生便道:“自然自然。不若师弟便写篇跋。”

  徐先生忸怩道:“师弟的文笔,师兄是晓得的,怎敢见人。”

  孙先生笑道:“如此我便写了,只做是你写的。”

  二人便谈定了。过多日孙先生带来文稿,徐先生看时,却是一本《运筹经教义》。

  徐先生便觉有些上当。

  孙先生道:“《运筹经》若刊印,固然一时名动,然而也只得着名尔,我这半生却靠谁去。如今先刊《教义》,一为授徒需用;二者如管中窥豹,只得一斑,使人欲罢不能。岂非两全其美。左右今后刊印正本,一般少不得师弟。”

  徐先生刻工业已寻来,已成骑虎之势。翻看书序,孙先生倒还不吝笔墨,着实写了一写,后面也有跋,比自己写得确实不同。

  徐先生也只得如此,开工刻版。

  孙先生便使徐先生在三家药店前张榜招徒,果然慕名而来者围得水泄不通。然而孙先生束修也着实不菲,一年三十千,能出得起者便不多了,何况究竟几年能出得师,便还看个人造化。

  孙先生坐在后堂,一面监督刻工,一面留意前堂,心中得意非常,大快平生。

  将近黄昏,人去得差不多了,孙先生出来看报名簿,却见莫谷从门外进来。

  孙先生笑道:“听闻你做了帮主,风光无限。”

  莫谷道:“先生见笑了。一时骑虎难下,不得不为而已,进山数月,如今还不曾回帮中,听闻先生招徒,特来相看。”

  孙先生笑道:“你便是我所传的第一位徒弟了。你来得正好,这书中也记载了你在正气堂的运筹,不若也署上你名,这本《教义》便算你是合著者。”

  徐先生脸拉得老长,自己个出了银子,孙先生也不曾想到让他算合著。

  岂不知孙先生的心思,莫谷留名,乃是师徒合著,左右徒弟的功夫还不是师父所授?有了一位出了师的好榜样,人家求学便更加踊跃。而徐先生是孙先生的师弟,二人合著,别人便想,敢情这运筹学乃是二人的师父传授,如此孙先生便不是一代宗师了。

  莫谷道:“在下虽得先生言传身教多时,却一事无成,没得辱没先生名声。徒弟自然不假,这留名万万不敢。”攀谈一阵先去了。

  孙先生便向未散去的人道:“这便是我第一位徒弟,如今却做了巨蟹帮主。”

  那些人本便是犹犹豫豫,既想拜师又觉得束修过高者,听了此言,不免打定主意。

  待得孙先生刻印完毕,满载而归。徐先生便觉百分失落,好像自己折腾一场,最终却无自己甚么事情。

  徐先生生气不谈,狄大更加生气。

  原本狄大百草门分堂开得好好,孙先生这一招徒,他这里弟子跑得只留下家境不好的三人。

  莫谷道:“无须着急,运筹之术涉猎广泛,不是读得许多书根本便如盲人摸象。这几名小弟子年不足十岁,刚刚读过《童子篇》,四书五经还不曾读,那里读得懂运筹,只怕先要读好几年书,只当是读私塾。过不多久只怕又会跑回来。”

  狄四道:“离了百草门,便是弃徒,又怎能让他们回来。”

  莫谷笑道:“小小孩儿,懂得甚么,皆是家人做主。这些人家只有的是钱。”

  狄大道:“人孰无过,总要与人改正机会。不然按李路的办法,哪里还留得有人。”心道走却的皆是富户,若不许回来,这分堂怎办得下去。便道:“莫谷不是要做客座教授么?便来教授运筹如何?”

  莫谷笑道:“左右是琢磨夺回学生,何须用我做旗子摇。我已讲过这些人必定回来,我却来教授生药。”

  狄大笑道:“生药本由我教,你怎能夺我科目。教运筹便来,不教运筹便莫来。”

  莫谷笑道:“左右是‘莫’来。”又道:“教授运筹我还不够资格,再道岂非夺孙先生饭碗。”

  狄大道:“运筹又不是他家菩萨,谁人供不得?”

  莫谷便道:“如此便待小弟子们长大些,先使他们读些经史。”

  狄大道:“你便教经史。”

  莫谷道:“我也不够资格,或许君娘还成。”言毕深深叹口气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7:55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五、反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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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莫谷方近码头,便听得一片欢呼。

  数名船工一起迎上来拜见。

  莫谷看时,十几名船工却有七八名是不相识的。

  刘二还在,莫谷便道:“看来赵六将帮中事务打理得不错。”

  刘二却一脸苦笑。

  众船工道:“刘二哥,大家皆靠你出头,便求求帮主。”

  莫谷道:“众位兄弟有何事,但讲无妨。”众船工皆望刘二。

  刘二迟疑半晌,方道:“众兄弟想要退帮。”

  莫谷道:“本帮来去自由,诸位愿退概不阻拦。”

  众船工一齐拜谢。

  莫谷奇道:“只不知诸位因何要退?”

  刘二道:“帮主在时,对兄弟们分文不取,大家挂了巨蟹帮的旗号,无人敢欺凌赖账,皆是得着好处的。无奈帮主去后,将帮中事务交与赵六,赵六便因帮会需用,要收取规钱。大家既然得利,多少交些也是正理,无奈赵六却要每船每月交一千文,想我等小本生意,每月盈利不过千五二千,大半交了去,怎生度日?”

  莫谷皱眉道:“怎会如此。则你等退帮便是。”

  刘二摇头道:“帮主不知,那赵六本有些功夫底子,又从帮主学了几招,无人敢惹。谁敢退帮,他便来砸船,不单如此,他还将原先不是本帮的船硬拉进帮来,众人怕他,只好入帮。”指着众人道:“这里大半是被逼的。”

  众船工点头。

  莫谷怒道:“岂有此理。”

  刘二道:“帮主来了,大家便有出头之日。恳请帮主,刘二还是愿意跟随您的,只望将规钱下调些,五百文大家情愿出的。”

  莫谷道:“建立帮会本是为众人谋利,怎好反向众位盘剥?帮会事务所需,本无多少,待我测算一下,左右不过每船二三百文。”

  众船工欢呼道:“如此我等便不退帮。”

  莫谷问道:“王七怎未来?”

  刘二啐道:“王七如今跟定赵六,纠集几名好斗性狠的少年,唤作执法弟子,专门收钱。”

  莫谷便与众船工回总堂,坐在船尾,看着江南水乡一片安详宁静,叹道:“水有波澜终可静,人心无事起风涛。”

  迎面来了一船,刘二便将船把稳了。

  那船上两名少年呼道:“刘分舵主,你这里规钱可收好了?”

  刘二有了莫谷撑腰,自然气壮,道:“这等缺德事刘二不干了。”

  那两名少年大怒,骂道:“刘二,你不想活了。”看见刘二这边船多,呼哨一声,不多时又赶来两条船。

  刘二道:“想砸船么,这可是帮主的船。”

  两名少年看他船上,见莫谷一身书生打扮,再无旁人,讥道:“休拿帮主唬人,帮主还在天台山里,再说便是帮主回来了,如今也得看赵哥哥脸色。”

  后面船中钻出王七,得意洋洋,一见莫谷,吓得哆嗦道:“真是莫帮主回来了。”忙来问安。

  莫谷也不发作,只令众船回到总堂,也不过是郊外乡村的三间草屋。

  赵六不在,莫谷问起,王七等支支吾吾。

  刘二道:“我便晓得。”带莫谷到村东头一户房屋。

  未进门便听得内里戏谐饮酒,还有女子的媚笑声。

  刘二道:“这便是赵六从城中包来的娼妓。”当先一脚将门踹开。

  赵六正与两名汉子两名少年饮酒,怒道:“该死的刘二,与我砸。”

  两名少年便来打刘二。

  刘二一溜烟跑到莫谷身后,那两名少年不识得莫谷,仗酒劲见人便打。

  莫谷也动了怒气,两脚将二人踢翻在地。

  赵六业已出门,望见莫谷酒醒了大半,想要求饶心有不甘,一时迟疑。

  两名汉子道:“哪里来的少年,前来寻死,不晓得我天目二老的厉害。”

  莫谷道:“赵六,这便是你打理的帮会!这二人是甚么人?”

  赵六眼见形势,必然要撕破脸了,便阴笑道:“你不是本不想做帮主么?正好退位。这两位江湖朋友武功高强,小心伤了你。”

  那二人本是赵六结识的黑道朋友,请来预备教授一段武功,看他二人展示功夫只比莫谷还强。

  赵六一不做二不休,便干脆道:“二位收拾了他,便是帮中执法长老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9:25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六、执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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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路在杭州辞别狄大,便搭了巨蟹帮的船。

  船工听闻是帮主的师兄弟,自称是“毒郎中”,要来做执法长老,莫说船钱不敢张口,连衣角也唯恐碰着,只问一句答一句,生怕得罪。

  水中行船,又是逆流,自然缓慢。

  李路不耐,一时兴起,要来摇橹。

  船工只得由他,不想李路摇橹却是一把好手,不但平稳,更加快捷许多。

  两名船工不由佩服不已。

  李路笑道:“溪涧放排也做得,何况这平水。”

  船工问道:“先生水下功夫如何?”

  李路道:“深潭激流,抓鱼摸虾,便是从小做起。在水中起码好待的一两个时辰。”

  其实李路水性不错,闭气也过不得一个时辰。只他性情与莫谷不同,莫谷要谦让处,李路偏要露头。

  何况出来行走江湖,李路更加留几个心眼,决不使人窥得破绽。莫说水性不错,便是一个旱鸭子,李路也要如此做答。

  船工更加佩服:“先生的功夫便是到漕帮也做得堂主了。”

  李路嘿嘿笑道:“堂主比长老大么?”

  那船工拍马屁拍到脚上,不敢吱声。

  李路笑道:“只需用心,巨蟹帮早晚也可与漕帮平起平坐。”

  那船工忙道:“正是正是。”

  李路摇橹也摇得累了,便交与船工。

  船工不禁犹豫,李路笑道:“无毒。”

  方到村边,远远便见莫谷与天目二老斗的激烈。

  赵六原以为天目二老便其中一人也胜过莫谷,哪知二人皆上如今也难分胜负。

  莫谷拳路变来变去,二老一时窥不得门径,整个是遭遇之战。

  众人只见莫谷如穿花蝴蝶,飘来飘去。二老拳掌刚猛,却击不到实处。

  李路远远望见,水路却弯曲不已,急忙从船上跃向岸上,奔将过来。

  那二老一时心神微分。莫谷一指点中其中一人穴道,背后掌风袭来,莫谷干脆回手一掌硬对了去。

  蓬的一声,莫谷忽觉掌心刺痛,收掌一看,手心被刺破一个小洞,心知受了暗算。莫谷大怒,左掌尽全力挥去。

  那汉子正得意中,不曾料得,登时被击出两丈远,动不得了。

  莫谷盘膝坐下,见掌心已显黑色,嗅了嗅,取一颗药丸吞下,运功逼毒。

  赵六瞅得便宜,抄一根木棍来砸莫谷。李路自后赶到,一脚踹在他腰眼上。

  莫谷道:“你来了便好。”

  李路过来检视莫谷伤口,笑道:“小小伎俩,难得着我毒郎中?”洒些药粉在伤口上助莫谷将毒血挤出。

  那二老倒在地上道:“若肯放我等走,便与你解药,不然大家鱼死网破。”

  李路嘿嘿笑道:“不便是龟壳花蛇毒。”众人脸上变色。

  李路却冷笑两声,从身上又取出一瓶药,乃是半边莲、七叶一枝花、蜈蚣等所制的蛇药,内外与莫谷使用。

  那二老便默不作声。

  过不久莫谷便起身,毒血已经放净。

  李路笑道:“如今你且歇息,只须委任我来处置。”

  莫谷便道:“这便是我请来出任执法长老的‘毒郎中’李长老。”众人不由一惊。

  李路嘿嘿笑道:“如今便是名正言顺了。”

  几名恶少年和王七已然吓破了胆,纷纷磕头。

  李路道:“尔等为虎作伥,该打。”挥手每人结结实实两个耳光。

  轮到赵六,乃是首恶。李路将他与天目二老拖到一处,笑道:“既然小号‘毒郎中’,便不能不用毒,何况礼尚往来。”就衣领中每人灌下一撮蝎子草粉,当下三人便奇痒耐忍,二人就地翻滚哀嚎,只一人被点穴道,不得动弹,只有干嚎。

  越是翻滚,药粉沾身越多,三人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,哀嚎愈来愈高,愈来愈惨。

  众恶少与王七脸色惨白,大汗淋淋,一旦李路目光扫来,便磕头哀求。

  莫谷看折腾得也够了,便出指解开那汉子穴道。

  李路将三人提到河边,一脚一个踹下水去。进了水中,奇痒慢慢减轻,虽说初冬水冷,三人却不敢上岸,好容易等的消痒爬上岸来,又被冷风吹得半死不活,瑟瑟发抖,抱头鼠窜而去。

  莫谷本欲将众恶少及王七亦逐去,李路却将他等留下,暗中对莫谷道:“如今与赵六等已结仇,这些人虽不是好东西,也不能送与仇家做帮凶。在我无用,在彼有害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49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七、继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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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众安堂中,云娘一身缟素,面色木然。

  只有其公公的姬妾们哭得呼天抢地,几名宗族长者大声呵斥。

  云娘呆呆得看着这些姬妾被带去卖掉,不发一言。

  族长便道:“家门不幸,父子尽去,总须过继一位子弟延续香火才好。”

  云娘丈夫不治身亡,老掌柜一气之下也亡故了,家中只有一个庶子,按族里的规矩当不得门户,须从同宗嫡生子弟中选一人过继。

  云娘木然道:“任凭族长做主。”

  家族中各家贫富不均,便只众安堂生意最好,谁不羡艳。

  族长便道:“老六家有三子,便让小三子过来吧,如今方断奶,正是好养。”

  年轻一辈排行第六的,正是族长的亲侄孙子。其他宗亲自然不服,纷纷争论不休。

  有的道:“众安堂生意偌大,少夫人一人怎撑得动,需要一个稍大些机灵的,过不了几年便能理事。我看老三家的小二合适。”

  有的便道:“少夫人不过二十多些,你找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儿来叫妈,合适么?”

  那人道:“庶子大过嫡母的都有,不一样叫妈。”

  后一人道:“还是不合适,这么大了,心只怕还是向着亲生父母,养不亲了。还是族长讲得合适些。”

  那人便道:“亲生父母在,左右养不亲,还不如收个没父母的。”

  后一人看一眼族长,便不吱声。

  话到这里,族长也不好硬塞自己的侄曾孙,便道:“还是少夫人给句话吧。要没父母的也成,老七家两口子都没了,留了一个儿子,不过是个承重孙。”

  承重孙也不大好过继来的,族长分明是要断这条路。那人便道:“族长尽往近处想,远房总有。”

  一时委决不下,便来问云娘意思。

  云娘便道:“既然是族里大事,还是由族里做主。不过依我妇人之见,云生毕竟是老太爷亲生,也近成人,何不便让他过继与故去的老夫人。”

  族中人断不曾想。云生是庶子,老掌柜虽疼爱,送他读书望子成龙,平素大家却是看不起的。云生人品还不错,错便错在他母亲是歌姬。

  族中人便不赞同道:“他母亲出身微贱,怎好当门户。”

  云娘道:“云生虽是庶子,老太爷却为他订了一户高门的亲,守孝服满也便该成亲了。如果读书有成,还可光宗耀祖。”

  族长怒道:“庶子当户,家门奇耻。这不乱了伦理纲常。少夫人你便可舍这家业,族里却不能不管。”

  众宗亲众口一词。

  云娘便道:“我不过妇人之见,听不听得,由着长者做主。不过我有一言,讲过后,大家听便听,不听便不听。”

  众人道:“少夫人请讲。”

  云娘道:“孔圣人便是庶子。”

  众人张口结舌。

  云娘道:“便请诸位长者做主,云娘但听结果。”

  过数日云生来拜谢道:“若非嫂嫂垂怜,云生便是流落街头也不为过。”

  云娘道:“大家勾心斗角,方才使你有机会。左右是至亲,总比外人强。我终究是妇人,照应这大产业多有不便,还不是要受制于他人。只望你早些成人,尽早掌家,我也好卸下这千钧重担。”

  云生道:“嫂嫂讲那里话,云生得嫡子身份,已经是再造大恩,怎还来争这家业。”

  云娘叹口气道:“嫂嫂我又无子嗣,要这家业何用。只是公公生前待我好,我总不能让这家业与了外人,对不起他老人家。”

  云生道:“云生不敢言恩,定然终生奉养嫂嫂。”

  云生告辞后,云娘不由悲从中来,掩面恸哭。无奈伤心稍歇,便又需出来打点事务。

  下属各店主事欺云娘孤身妇人,难免作些拉帮结派、欺上瞒下、中饱私囊之事。云娘便寻来封防道:“下面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些,我欲寻几名师兄弟来助我,你看谁家合适?”

  封防道:“做个主事,或者分店掌柜,便成方阮风等人也可。若全揽大局,便只有狄师兄莫师兄了。”

  云娘摇头道:“狄师兄自有家业,莫师兄打理帮会,皆是不成。”

  封防道:“百草门在杭州者左右便这些人,或者到天台寻一名师兄来。”

  云娘道:“这一代也唯有李路了。师叔辈还有几人,听闻大多在经营药店,只不熟悉。”

  封防道:“论起治下面这些人,只怕‘毒郎中’还好些。只是他怎肯离开二花堂。”

  云娘决然道:“我便修书与银娘,好歹助我一阵。如今库房尽交与你,好生打理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54:24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八、探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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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金三正在自家院中饮酒赏月,心情欢畅,也不在意初冬时分,天气已有些凉了。

  正有些微醺,扑通一声,墙头跳下一人来,身着夜行衣,手执一把雪亮的钢刀。

  金三顿时酒醒,仓皇道:“侠士何来?”

  那人道:“取你狗头。”

  金三瑟瑟道:“不知何处得罪侠士?”

  那人不答,眼睛却只看向酒桌。

  金三顺他眼光,忙道:“侠士请上座。”那人便大喇喇坐下,取下面罩,就金三的酒杯便喝,道:“好酒。”

  金三看他相貌英武,便是常来往押货的宋九远亲,听闻会武,不想果是个江湖豪侠。金三不敢多言,为他斟酒敬菜。

  那人吃得一饱,道:“看你谦恭,似乎不同传言。”

  金三道:“着实不知何处得罪侠士?”

  那人笑道:“自不曾得罪某家,只得罪了胡掌柜。”

  金三心稍定,道:“金某与胡掌柜合作甚洽,何来得罪?”

  那人道:“则退回苏州的便是假货。”

  金三吃惊道:“假货?”

  那人笑道:“金老板好城府。”

  金三道:“委实不知,恳请详告。”

  那人着怀中取出两颗梆梆硬的正气丸,摆在桌上。

  金三取来,自然是硬的可以,笑道:“这等物事,不是金某所为。”

  那人将钢刀啪的拍在桌上,金三一哆嗦。

  那人又从怀中取出一把丸子,不是药丸,而是红白黑三色的木丸,金三不禁脸上变色。

  那人笑道:“看来金老板晓得探丸。”这是江湖杀手专为人寻仇时所用,摸得红丸杀武官,黑丸杀文官,白丸为死难者治丧。此人身携三色探丸,看来还是杀手组织的头脑。

  那人笑道:“某家行踪无痕,专知阴事,金老板何必隐瞒。今日改种玩法,由金老板摸一摸看,摸得白丸算你清白,摸得黑丸便由你赔偿正气堂损失,摸得红丸么?嘿嘿。”

  金三问道:“如何?”

  那人举刀一拉:“斩首。不过金老板放心,某家刀快手准,不大痛些。”

  金三瘫坐席上道:“侠士高抬贵手,情愿赔偿。”

  那人道:“某家行江湖,重然诺,讲出去的话便是覆水难收,你必须摸丸。”将桌上丸子拨来拨去,拨出红白黑丸子各一颗,取碗扣住,摇晃几下,喝令金三来摸。

  金三瑟瑟发抖,怎奈钢刀架在脖子上,不得不摸,手伸进碗底,摸住一只放手,摸住一只又放手。

  那人喝道:“还不快些。”

  金三忽觉手指有些黏糊,再摸三只丸子中有一只似乎稍小些,又有些黏糊,心中一动,向桌上左看右看,终于决定将那稍小些的丸子摸将出来。

  那人看道:“原来是黑丸。”将丸子全收起来道:“金老板既然摸到黑丸,便是清白如今也说不得了。”

  金三无奈道:“金某运气不好。”取了大约价值二百缗的丝绢银钱。

  那人道:“金老板果然是爽快人。”

  金三道:“若论我与宋九比之胡掌柜还亲厚些,今后还需侠士照应。”

  那人笑道:“某家好交朋友,今后有事便来寻某家。”翻墙去了。

  金三自言自语道:“好险,幸亏他将药丸误作探丸。”他惊恐出汗,将药丸炼蜜稍溶,便觉黏糊,再看桌上果然只有一只药丸,这才确信,取出药丸,自然是黑色的。

  金三自然不敢叫破,万一重摸,摸得黑丸便是白折腾,摸得红丸可要杀头,哪里便有摸白丸的运气。孰轻孰重,金三自然心中雪亮。

  那人回到正气堂,带了大约一百缗财物交与胡掌柜。

  胡掌柜已是感激不尽,从中取了三分之一付与那人。那人也不推辞,接过财物扬长而去。

  正气堂的药既出了问题,金三便张榜宣传,下了正气堂的旗号,换回自己的旗号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55:08 | 显示全部楼层

七十九、重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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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君娘日日劳作,又不大照料自身,终至卧床。

  杜父便从乡下赶来,怒道:“莫谷何在?我将女儿嫁与他,便是如此照料,须轻饶不得。”

  君娘道:“既未婚嫁,与他无干。”

  杜父怒道:“私相授受,如今看你下场。”君娘只能掩面饮泣。

  杜父虽怒,亦心疼爱女,还是着人寻找莫谷。

  正气堂假药一出,信誉大损,纵然胡掌柜百般挽救,依旧是元气大伤。成方已别投众安堂,宋九自然更是不能再在正气堂呆下去了,灰溜溜回到杭州,害怕金三寻他麻烦,整日躲着不出门。

  竟无人往来传信。

  杜父便问君娘:“还有何人识得莫谷?”

  君娘一直躲避莫谷,如今病重,心中着实想见,只主动开不得口。如今见问,便道:“孟克柳三或者可以。”

  寻见柳三,果然愿往。

  柳三便来巨蟹帮寻莫谷,莫谷着急道:“烦你先回通告,我处置过帮务即刻赶往。”

  柳三道:“柳三想来投奔先生,不知可收留。”

  莫谷道:“此间着实清苦,若耐得便留。”

  柳三心道堂堂一帮清苦何来,便加入帮会,先赶回苏州道:“莫帮主随后便来。”

  杜父叹道:“我一生读书,竟将女儿嫁了江湖人。”

  谁知一日莫谷不来,两日还是不来。

  第三日上,眼见夕阳落山。杜父怒道:“好小子,分明欺我。”便打点物事,预备次日返乡。

  君娘心道:“莫郎恨我,终不肯再见一面。”心如死灰。

  到了夜间,屋外脚步声杂,拍门甚急。

  杜父开门,却见两名船工抬着莫谷。

  莫谷道:“小婿受伤,不能行礼,恳请泰山见谅。”

  杜父便道:“你还晓得我是你岳父。”还是放他进门。

  君娘从榻上挣扎起身道:“莫兄伤情如何?”

  莫谷执她手道:“一时皮肉外伤,便不打紧。只是你憔悴了。”

  君娘便要抽手,体虚无力,莫谷又不肯放。四目相对,君娘缓缓避开,双泪垂流。

  莫谷道:“今日岳父在此,便请允婚。虽无家业,还有些气力可照料君娘。”

  君娘凄然摇头。

  杜父叹气,点头出门去。

  两名船工行礼道:“拜见帮主夫人。”也退将出门。

  君娘泣道:“你又何苦来?天下好女子多着,我又对你不起。”

  莫谷道:“一生相随,怎会无些波浪。我已想开了。”

  君娘泣道:“只我想不开。”

  莫谷道:“不敢勉强,只留你在苏州,我便不放心。不如且去杭州,百草门分堂需有人教授经史,已与狄大推荐你。婚事不急,待你点头。”

  君娘道:“我身无行,怎敢教授经史?”

  莫谷便道:“便只有请岳父了。”

  君娘涕泣点头,道:“莫兄怎生受伤?”

  莫谷道:“急赶来时,偏遇天目二老约了一名江湖好手来寻仇。李路不在,我一人斗他三人,上次吃他暗算,这次不敢大意,只斗长力,斗了两日,受些外伤,终将那三人武功尽废了。”

  君娘看他身上着了四五处伤,泣道:“这帮主不做便罢。”

  莫谷道:“原不肯做,无奈众人不舍。回山之后,经师父指点,晓得也是正道,便决心好好做。所亏又从师父专心学武数月,初窥门径,不然如今无命相见。”

  君娘道:“只今后叫我如何放心?”

  莫谷笑道:“只应允嫁我,有家室牵挂,便惜命些。”

  君娘默然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6/7/26 10:55:58 | 显示全部楼层

八十、整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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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众安堂各店近来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主顾,偏在药价上斤斤计较。

  一些小伙计也显得莫名其妙,往常老实巴交,如今却偶尔不大听话。

  众掌柜便觉不安,分做两批,聚拢在临安酒楼和西湖边一家酒楼,便由总店的李主事和两名老资格分店掌柜分别为首,商议对策。

  临安酒楼中李主事道:“如今老东家去了,少夫人主家,依我看不是坏事。新人上台,终要做人事调整的。少夫人年少,自然会提拔年轻人,难不成还会愿意整日对着一堆鸡皮老脸?”

  在座皆是青壮,不由哈哈大笑。

  李主事道:“如今便须在少夫人面前讨好。”

  另外那边便是唉声叹气了。一名五十多岁老掌柜道:“我等跟随老东家三四十年了,一向勤勤恳恳,谨小慎微,哪里像如今这些后生会玩?不但吃要到临安酒楼,茶要取虎跑泉水,还整日寻花眠柳,包倡买妾,好会过生。”

  便有人嘲弄道:“你一把老骨头,对付家里一名小妾便须整日吃大补丹了,还想美事?仔细老命要紧。”

  二人看来交情甚深,那老掌柜笑道:“怪道你偶尔向狭斜去,原来靠了大补丹。”

  为首的老掌柜怒道:“如今大难临头,你二人还有闲情玩闹。”

  那老掌柜道:“开心一日是一日,这把年纪了,还能怎的。论药行的门道,大家总比那些后生精透,只下手有些分寸。如今那后生手狠,羊角充作犀角的事也做得出来,这其间多少油水。少夫人便要整顿,也须先轮不着我。”

  为首的老掌柜怒道:“你好糊涂,一朝天子一朝臣,只见过长江后浪推前浪,近臣换老臣的,哪里见过只用忠臣不用奸臣的。”

  那老掌柜便无言以对。

  临安酒楼气氛甚好,众人献计如何讨云娘欢心。

  有人便道:“如今少夫人看重封防,已成了药库主事,便须与他打得火热。”

  有人道:“少夫人掌权,定要烧三把火的。不知她会烧不会烧,我等拟个方案,做些表面功夫,说不得便投其所好。”

  便有人反对:“大家终究要跟随少夫人几十年的,怎能教她给我等自家挖坑的事。”

  那人道:“你好生糊涂,过得三年五载,这众安堂便是云生少爷的。趁早巴结少爷是正经。”

  前一人便反讥道:“只怕做梦的是你。云生是庶子,如今过继与老夫人,是谁的主意?莫说云生会感激,便算他有心翻到少夫人头上,只需少夫人再去过继一个来,依旧是长房为大。你以为少夫人力举云生,真是妇人之见?只怕是心计深着。你若敢欺负她是女流,倒霉的便是你。”

  那人一个寒噤。

  过了多日,终于晓得少夫人从天台寻来两名同门,一名老者一名年轻人,忽然来一些店中查验。

  众掌柜惶惶难过。

  原来众人聚会时,这二人便分别在隔壁包间,当时自然不认识,只作过路客商,如今有了几分似曾相识。

  年轻人便是李路,带了一名同门的江师叔,来得众安堂,处置了为首的李主事与两名老掌柜,其他人一概不问,老东家遗下的制度一条不改。

  群龙无首,众掌柜便收敛些。

  过几日又撤了两名分店掌柜,却是两名手脚最黑的年轻人。自然顶上去也是年轻人,老一派便也没觉便宜。

  李路这日对云娘道:“大不过瘾,这红尘俗事让我毒郎中无处施展。不若做巨蟹帮执法长老,一把蝎子草粉下去。嘿嘿。”

  云娘笑道:“这里又无需打斗,与你权柄,由你施威,还不过瘾?”

  李路道:“你这里勾心斗角人多,伎俩却太差,如狮子赶绵羊,无有乐趣。”

  云娘笑道:“则你便与莫谷换一换。”

  李路嘿嘿笑道:“若想见他,只需你一句话,他舍了帮主之位立时便到。何必多此一举。”

  云娘不禁脸色通红,啐道:“狗嘴便吐不出象牙。”

  李路嘿嘿笑道:“师父偏心,格外传他武功。现在换了我做帮主,只能靠我自创绝学求生。”

  云娘道:“你自创何种绝学?”

  李路道:“毒郎中招牌,蝎子草法器,三十二路蝎子腿,六十四种毒药。”

  云娘笑道:“好个毒物,江湖用毒可是大忌。”

  李路道:“不害人便是,救人还不成?早晚要捞个‘毒菩萨’的名号。如今莫谷拿我旗号,也可唬人。”

  云娘笑道:“亏得银花能解毒清热,不然你高烧不退。”

  李路笑道:“果然如此。若非家有妻子,定会与莫谷闯荡江湖。”

  云娘不禁伤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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